
雪山,梅花,墳冢,一轉身,英姿勃勃的少年,已成了白頭的老翁,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酒杯高高舉起,又輕輕放下,閉上眼,美人如故,可重逢之日只能在夢中,八年風霜,八年寒苦,來來往往,針起針落,不知道何時起,她已然在夢鄉。
如雪的容顏,如雪的身姿,如雪的回眸,第一次相見,她攔在門前,一臉的傲然,像雪山的凜冽。
他立在門外,橫刀立馬一身的疲憊,一身的頑強,一個進,一個攔,數枚銀針落下,他沒有後退。
不知何故,她就動了惻隱之心,從絕無可能,到為他破了例,一個病孩牽動著三個人的心,明知道不可為,可她卻違心地說了「假話」。

有了希望就有了動力,他揚鞭策馬只為了那渺茫的一線生機,第一次回來,他受了傷,處理傷口時,她的心悸動了一下。
有愧疚也有感動,看著那張執拗的臉,她在心裏輕嘆了一聲,很快,年輕的身體被治愈,他又一次奔赴了遠方。
梅樹下,她一個人獨飲著酒,慘白的面孔,被梅花映襯著,竟恍惚有了些許的顏色,可她的目光依然冰冷,像谷裏禁區裏的冰河。
夜深了,她又一個人來到冰河,冰下男人的臉,被她輕輕地拂拭著,淚水無聲地滑落,愛人,你何時才能醒來?

大火、追兵、殺戮,記憶如水湧來,帶著徹骨的涼意,滅村之痛她一刻也不能忘卻,找到兇手她要替鄉親們報仇。
當然,最刻骨銘心的痛,是那天夜裏,她失去了生命裏最為重要的人。
十年來,她把自己鎖在過去的牢籠裏,終年不見天日,冰天雪地是她的住所,而暗無天日則是她的心境。
沒有想到,他來了,那個一臉執拗的男人,竟然莽撞地闖入了她的禁區,一想到他,她的心就有些疼痛了,是憐惜還是愧疚?她說不清。

雪路上,她的目光長了許多,它們穿過谷前的小路,向著遠方延伸著。
她開始計算著他回來的日子,臉色雖然依舊清冰,可心裏的冰凍,已經有了化解的跡象,第二次,他又回來了,依然是帶著傷,懷揣著希望。
五件珍稀已經二件到手,他身上的疤痕又多出了幾道,她對他已經沒有了反感,「笑紅塵」也到了他的嘴裏。

梅樹下,他與她對飲,明月當空,她的山谷仿佛空闊了許多,話語明顯地多了些,言談中也有了不輕易的笑意。
療傷的過程被拉長了,分別時,他的眼裏有了不舍,而她的目光也有了牽絆,可是,挽留的話誰也沒有說出口,他絕然出門,她依門遠望。
月光也被拉長了,馬蹄聲裏,他的身影濃縮成了一點墨,慢慢地融入她的眼底,月光長了,日子也變得漫長了,在心裏,她開始計算著他回歸的日子。

藥品的數目在減少,她心中的焦慮在加深,越來越臨近於坦白的日子了,對於這一天,她的心是矛盾的。
一方面想逃避,一方面又想著快些結束,因為,她不想讓他再受到傷害了,她忘不了那個雪夜,第一次,她向他敞開了心扉。
十幾年了,心中的傷疤還是隱隱作痛,是他讓她勇敢地揮刀,斬向了那個無法面對的自己。
第三次分離,她感到了害怕,怕失去的情緒像潮水湧入了心頭,冰下的那張臉與他的面孔開始重合,她怕了,怕開始怕結束。
歷時數載,她終於找到了當年的真相,沒有想到,兇手竟然是他的師傅,滅村慘狀又浮現在她的面前,這個仇她不能不報。

可當真正揚起了刀,不知為何她卻沒有決然地砍下,因為,她的心裏開始顧忌起了他,他的師傅這一點她不能視而不見。
善惡分明的他理解於她,也支持她,雖然親如父子,可錯了就是錯了,最後一刻他選擇了大義滅親。
師傅心甘情願地接受了懲罰,那麽多年以來,良心上的折磨終於可以放下了,而她,多年的心結被解開,可心中卻沒有絲毫的歡愉。
因為,這個結果大大地出乎了她的預料,果然,之後的真相出現了反轉,而一段更為不堪的過往被揭幹。
弟弟的意外出現,讓她又驚又喜,喜的是這世上她還有親人在,而驚的是,弟弟已經成了殺人的魔頭。

魔頭面無表情,看似冷酷無情,可對她,卻一直懷有著深深的情意,多年前,她曾內疚於沒有救回弟弟,這一次,老天終於又給了她一次機會。
谷中,她將苦命的弟弟抱在懷裏,一刻也不肯放下,可她不知道,多年的折磨已經讓弟弟有了心魔。
為了這個心魔,弟弟狠心地欺騙了她,為了找藥,他與弟弟相遇,為了爭奪於最後一種珍稀藥品,他差點被弟弟害得失去光明。
一邊是他,一邊是弟弟,她無法選擇只能暫且都瞞下,可兩個大活人在一個谷裏怎麽能瞞得住?他還是發現了弟弟這個魔頭。

弟弟知道罪孽深重,他只想一條道走到底,可她沒有放棄救弟弟出苦海的念頭,最後,弟弟奪得寶藥離谷而去,而他也以為終得圓滿,拿著藥興奮地前往病孩處。
可他沒有想到,八年來苦苦尋來的藥,並沒有救回孩子,一進門,小小的棺木讓他萬箭穿心,這一次人沒有勝天,該來的還是來了。
可憐的孩子,並沒有等來叔叔的最後一面,八年來,他們付出了所有,可還是沒有逃脫命運的安排。
小小的墳前,孩子的母親淚如雨下,對孩子她懷有太多太多的負疚,已經失去了一個親人,他不能失去另一個。
最終,在他細心的開解下,心如死灰的母親終於被救回,可他不知,在他用心良苦地挽救著師妹的時候,谷裏的她,已經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為了救她那苦命的弟弟,她決心走出山谷拼死一搏,由於體虛,那麽多年以來,她一直沒有離開過山谷半步。

可這一次,為了多年的一句承諾,她決定置自己的生死於不顧,她坐上了接人的馬車,而前行的目的,是為了「救」世間最大的惡魔。
惡魔為了一統天下,不僅殺人如麻,更將手下的人性磨滅,將他們統統打磨成他的奴隸。
弟弟冒險回來,只為了取惡魔的性命,沒想到,惡魔安排了後手,一擊不中下,弟弟中了無藥可醫的毒。
地牢裏,被毒瞎雙眼的弟弟,只等著最後的死亡,他不知,他的姐姐已經冒死來到了惡魔的身邊。
面對著真正屠村的魔鬼,她沒有露出絲毫的破綻,再穩住了惡魔後,她前往地牢,用自己的死換來了弟弟的生。

雖然報了必死的心,可她還是心痛了,因為,此生她再也無法與他一同樹下飲酒了,對他的承諾她也只能是失約了。
身上的毒一點一點侵蝕著她的身體,她只能將他暫且放下,再一次面對著惡魔時,她淡定地拔出銀針,一針一針插入了惡魔的後背。
惡魔以為他已經掌控了全部,可他忘了自作孽不可活的道理,他低估了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醫者,更低估了手下人對他的仇恨。

那麽多年來,惡魔將手下當成是螻蟻,任意的殺戮與淩辱,他殺他們家人,屠他們的村子,殘害他們的身體,更荼毒他們的心靈。
惡魔以為這些手下早就臣服於了他,可他不知道,仇恨的種子早就沖破了天際,他們等待斬殺惡魔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弟弟雖然失敗了,可後來者一個比一個強大,最終,在她與手下的齊力合作下,惡魔被殺,惡貫滿盈的魔鬼終於等到了報應,而她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

一夜過去,弟弟安然從牢裏醒來,可她已經奄奄一息再無了生機,雪山裏,她與他「見」了最後一面,她聽聲音是他。
可他卻不知,馬背上身負重傷的人是她,兩馬交錯,這一錯就是天涯,聽聞了她的死訊,他悲傷到不能自已。
為什麽,為什麽,老天不給他一次機會,八年了,他錯過了無數次的機會,他以為還有下一次,他以為他們還來日方長。

可無情的雪山啊,你為什麽連最後一面都不給他,馬背上,他數次回頭,不知道為何就心緒煩亂。
現在他知道了,原來鬥篷下,是她在用力地想見他最後一面,錯過了今生,他錯過了最愛的她。
梅花樹下,他又一次舉起了杯,空空的坐塌上,只留伊人的氣息,可再也不見於她。
她不再後,他辭去了閣主的位子,余下的時間,他只想守著她,這一次,他不再為了別人而離開,他飲著「笑紅塵」,眼裏心裏全是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