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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推!【悲慘世界】讓你看過就回味無窮!

2022-10-11歷史
強推!【悲慘世界】讓你看過就回味無窮!

第四章 第三部馬呂斯

第一節·不存在的父親

巴黎沼澤區受難修女街六號,住著一位叫作吉諾曼先生的老人。房子是他自己的,二樓有一套寬大的老式房間,一面臨街,一面則對著花園。他雖從來沒有當過朝臣,卻幾乎做了法官,其神氣介於朝臣和法官之間。他已過九十高齡,但他有三十二顆牙,能吃能睡能打鼾,步伐穩健,目光炯炯,聲音洪亮,閱讀時從不戴眼鏡。要是年輕人在他面前稱贊共和制度,他會臉色發青,氣得暈倒在地。

他結過兩次婚,第一個妻子生了一個女兒,沒有出嫁,現已進入老年歲月,代父親主持家務;第二個妻子生的女兒,和一個軍人結了婚,可三十歲就死了,那軍人在共和時期和帝國時期的軍隊裏都服務過,封過男爵,得過勛章,並在滑鐵盧被授予上校軍銜。「這是我的家醜。」那老紳士常常這麽說。

在這家庭裏,除了這位老姑娘和吉諾曼先生以外,還有一個小孩。吉諾曼先生對那孩子說話沒有一次不是狠巴巴的,但他心裏可是疼他的。那是他的外孫,他小女兒的孩子。

這個七歲的孩子,白凈、紅嫩,生就一雙笑瞇瞇肯和人親近的眼睛,很多人見了都會情緒復雜地贊嘆:「他多麽漂亮!真可惜!可憐的孩子!」大家認為他可憐,是因為他父親,也就是吉諾曼先生的女婿——喬治·彭眉胥。

王朝復辟後,彭眉胥被編在半薪人員裏,繼而又被送去接受監視休養。他領受勛章的資格、他的上校軍銜、他的男爵爵位一概不予承認。他一無所有,除了那份微薄的半薪之外。他獨自一人住在韋爾農,還租下了他盡可能找到的一所最小的房子。他臉上掛著刀痕,貧苦無依,孤獨沈默著。他曾結過婚,但太太死了,只留下一個孩子。這孩子是上校在孤寂中的歡樂,但是那個外祖父蠻不講理地要把他的外孫領去,口口聲聲說如果不把那孩子交給他,他便不讓孩子繼承遺產。父親為了孩子的利益只得讓步,愛子被奪以後,他便把心寄托在花草上。

他很少出門,除了那些敲他玻璃窗的窮人和神甫之外,他誰也不見。他的神甫叫馬白夫,是位老好人。要是有人想見識見識他的郁金香和玫瑰,無論是本域還是外來,走來拉動他那小屋的門鈴時,無論是誰,他都笑盈盈地走去開門。

他和他的老丈人,卻是毫無來往。對吉諾曼先生一家來說,彭眉胥是個得瘟疫的人。吉諾曼認為他是個匪徒,他認為老丈人是個蠢材。他們已經明確約定,彭眉胥永遠不得探視他的兒子,否則就把那孩子攆走,取消他的財產繼承權,送還給他父親。彭眉胥謹守諾言,認為犧牲他個人不算什麽。吉諾曼本人財產不多,但他大姑娘的財產卻很樂觀。那位沒有出閣的姑奶奶從她母親的娘家繼承了大宗產業,她妹子的兒子自然是她的繼承人了。

這孩子叫馬呂斯,他知道自己有個父親,此外便什麽都不知道了。誰也不在他面前多說。可在他外祖父帶他去的那些地方,低聲的交談,隱晦的語句,眨眼的神氣,終於使那孩子有所領悟,他把他常見環境裏的觀點和意見,自然而然地變為自己所固有的了。時間久了,他一想到父親就會感到羞慚苦悶。

那位曾經的上校,每隔兩三個月,總要偷偷地、好像一個擅離指定住處的罪犯似的溜到巴黎一次,趁吉諾曼姑奶奶領著馬呂斯去做彌撒時,他也溜去聖穌爾比斯教堂。他躲在一根石柱後面,膽戰心驚,不動也不敢呼吸,唯恐那位姑奶奶回過頭來,只是眼睛盯著孩子。

正是因為這樣,他才和韋爾農的本堂神甫馬白夫神甫有了交往。這位神甫是聖穌爾比斯教堂一位理財神甫的兄弟,理財神甫多次瞥見那人老覷著一個孩子,臉上一道刀痕,滿眼淚水。看那神氣,那人像是個好男子,哭起來卻像個婦人,理財神甫見了,十分詫異,從此那人的面貌便印在他心裏。一天,他到韋爾農去探望他的兄弟,走到橋上遇見了這位上校,便認出他正是教堂的那個人。理財神甫向本堂神甫談起這件事,並且隨便找一個借口去存取了上校。這之後就經常往來了。起初上校還不大肯說,後來也就無所不談了,兩位神甫終於知道了全部事實,看清上校是怎樣為了孩子的前程而犧牲自己的幸福。從此以後,本堂神甫對他特別尊敬,也特別友好,上校也把本堂神甫視為知己。

馬呂斯每年寫兩封信給他的父親,那種信也只是為了應應景兒,由他姨媽不知從什麽尺牘裏抄來口授的,這已是吉諾曼先生肯通融才有的。他父親回信,總是滿紙慈愛,可外祖父收到後,便塞入衣袋,從來沒給馬呂斯看過。

馬呂斯和其他孩子一樣,胡亂讀了一些書。從姨媽手中解放出來時,他外祖父便將他托付給一個名副其實的完全昏庸的老師。這樣一來,馬呂斯便從一個傳道婆那裏,轉入到一個老夫子手裏。馬呂斯讀了幾年中學,繼而又進了法學院。他也成了保王派,狂熱而冷峻。他不大愛他的外祖父,外祖父的那種輕浮猥鄙的作風使他難受,他對他的父親也冷漠陰沈。

轉眼間,馬呂斯滿十七歲了。一天傍晚,他回到家裏,看見外祖父手裏捏著一封信。

吉諾曼先生說:「馬呂斯,你明天得到韋爾農去一趟。」

「去幹什麽?」馬呂斯說。

「去看你父親。」

馬呂斯顫了一下,他確實什麽都想過,卻唯獨沒想到他有要去看父親的一天。馬呂斯除了在政治方面反感他的父親以外,他還一向認為他的父親從來不愛他——那是明擺著的,否則他不會那樣丟了他不管,交給旁人。他既然感到沒有人愛他,他對人也就沒有愛。

他當時驚駭到竟不知問吉諾曼先生什麽才好,他外祖父接著又說:「據說他生病了,他要你去看他。」停了一會兒,他又說:「你明天早上走。我記得,噴泉院子裏好像有輛車,早晨六點開,晚上到。他說要去就得趕快,你乘那輛車好了。」

接著,他把那封信捏成一團,往衣袋裏一塞。

第二天,馬呂斯在夜色蒼茫中到韋爾農。各家正燃起燭光,他隨意找個過路人打聽彭眉胥先生的住處,那人指給他一所小屋。他拉動門鈴,有個婦人拿著一盞小油燈,走來開了門。

「彭眉胥先生住這兒嗎?」馬呂斯問。

那婦人站著不動。

「是這兒嗎?」馬呂斯問。

那婦人點點頭。

「我可以和他談談嗎?」

那婦人搖搖頭。

「我是他的兒子,」馬呂斯接著說,「他等著我呢。」

「他不等你了。」那婦人說。

他這才看出她正淌著眼淚。

她伸手指著一扇矮廳的門,他走了進去。

在那廳裏的壁爐上燃著一支羊脂燭,照著三個男人,一個站著,一個跪著,一個倒在地上,穿件襯衫,直挺挺地躺在方磚地上。躺在地上的那個,便是馬呂斯的父親。另外兩個人,一個是醫生,一個是神甫,神甫正在做祈禱。

上校得了三天的大腦炎。剛得病時,他已感到兇多吉少,便寫了封信給吉諾曼先生,要求見他的兒子。病一天比一天沈重,馬呂斯到達的那個晚上,上校的神誌已經開始昏迷了,他推開他的女仆,從床上爬起來,大聲喊道:「我兒子不來!我要去找他!」接著,他走出臥室,就倒在屋內的方磚地上了。

他剛剛斷氣。

先前就已有人去找醫生和神甫,遺憾的是,他們都來得太遲了,他兒子也一樣,來得太遲了。

從那朦朧的燭光中,可以看到躺著不動、顏色慘白的上校的臉上,有一大顆從那閉上的眼裏流出來的淚珠。眼睛已失去神采,淚珠卻還沒幹。那是因為他兒子遲遲沒來而流的淚水。

馬呂斯望著他生平首次,也是最後一次見面的自己的父親,看著那張雄赳赳的令人敬慕的臉,那雙睜著卻不望人的眼睛,那一頭白發,強壯的肢體,肢體上滿是黝黑的條痕,那都是些刀傷,滿是紅色的星星,那都是些彈孔。他望著那張生來就慈祥的臉,那道又長又闊的刀痕給他添上了一股英勇的氣概。

他想到這個人是他的父親,而這個人已經死了,便一動不動,漠然地立著。他此刻所感受的淒涼,與他看見任何一個死人躺在他面前所感到的那份淒涼幾乎無異。

屋子裏的人個個都在悲傷,悲傷到不能自已。用人在屋角裏痛哭,神甫抽噎著做祈禱,醫生在揩眼淚,死者也在流淚。醫生、神甫和那婦人從悲痛中望著馬呂斯,誰都不說一句話。唯有他——馬呂斯,才是外人,無動於衷,只有他感到自己的樣子有些尷尬,不知如何是好,他的帽子原是捏在手裏的,他讓它掉到地上,借以表明自己的哀痛。

同時,他又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後悔,他認為那樣有點可恥。但他覺得,這也不能怪他,他不愛自己的父親,這有什麽可說的呢?

上校什麽也沒留下,變賣的家具錢幾乎不夠付喪葬費。那用人找到一張破紙,交給了馬呂斯,上面有上校親筆寫的這樣幾句話:

吾兒覽:皇上在滑鐵盧戰場上封我為男爵。王朝復辟,否認我這用鮮血換來的勛位,吾兒應仍承襲享受這勛位。不用說,你是當之無愧的。

在那後面,上校還加了這樣幾句話:

就在那次滑鐵盧戰役中,有個中士救了我的命,那人叫德納第。多年以來,我仿佛記得他是在巴黎附近的一個村子裏,謝爾或是孟費郿,開著一家小客店。吾兒如有機會遇著德納第,望盡力報答他。

馬呂斯拿了那張紙,緊緊捏在手裏,那並不是出於他對父親的孝心,而是出自他對一般死者的那種泛泛的敬意,那種敬意在大家的心裏總是那麽有威力。上校身後毫無遺物,吉諾曼先生派人把他的一把劍和一身軍服賣給了舊貨販子。左右鄰居洗劫了花園,劫掠了那些稀有的花木。其他的植物都變成了荊棘叢莽,或者枯死了。

在韋爾農,馬呂斯只停留了四十八小時。安葬結束後,他便回到巴黎繼續學習法律。他從不追念自己的父親,仿佛世界上未曾有過那人似的。上校兩天後入了土,三天後便被遺忘了。

馬呂斯在帽子上纏了一條黑紗,僅此而已。

第二節·男爵的故事

一個星期日,馬呂斯到聖穌爾比斯去做彌撒,那是他從小就由姨媽帶著去做禮拜的地方。那天,他的心情比平時散亂沈重些,無意中走去跪在一根石柱後面的一張椅子上,在那椅背上有這樣幾個字:本堂理財神甫馬白夫先生。彌撒剛開始,便有一個老人過來對馬呂斯說:「先生,這是我的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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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呂斯連忙閃開,讓老人就座。

彌撒結束後,馬呂斯站在相隔幾步的地方,若有所思,那老人又走過來對他說:「先生,我來向您道歉,我剛才打攪了您,現在又來,您一定覺得我這人有些不近人情吧,我來向您解釋一下。」

「先生,」馬呂斯說,「不用了。」

「一定得解釋一下,」老人接著說,「我不願在您心裏留下一個不好的印象。您看得出,我很重視這個位子。就是在這位子上,一連好多年間,我總看見一個可憐的好父親來看他的孩子,這是他唯一可以看見他孩子的機會和辦法。因為,由於家庭達成的協定,不許他接近他的孩子。那小孩並不知道他父親在這裏,他也許還不知道他有一個父親呢。他父親,唯恐別人看見他,便待在這柱子後面,他望著他的孩子,只淌眼淚,他心疼著他的孩子呢。我見了那情形,這裏便成了我心上的聖地,我來做彌撒總愛待在這地方。我是本堂的理財神甫,我原有我的功德板凳可以坐,但是我就愛待在這地方。那位先生的不幸,我多少知道一些。他有一個嶽丈,一個有錢的大姨子,還有一些親戚我就不太知道了。那一夥人都威嚇他,不許他這做父親的來看他孩子,否則,就不讓他的孩子繼承遺產。他為了兒子將來有一天能有錢和幸福,只好犧牲自己。那人已經去世了,他當年住在韋爾農,我的兄弟便在那城裏當神甫。他臉上有一道刀傷。」

「彭眉胥吧?」馬呂斯面無顏色,回了一句。

「一點兒不錯。正是這名字,您認識他嗎?」

「先生,那是我的父親。」

理財神甫兩手相握,大聲說道:「啊!您就是那孩子?您有過這樣一位著實愛著您的父親,您該驕傲!」

馬呂斯伸出手臂攙著那老人,送他回家。第二天,他對他外公說:「我和幾個朋友約好要去打一次獵,您肯讓我出去玩一趟,三天不回家嗎?」

他外祖父同意了,就是四天也成。同時,他擠眉弄眼,對他的女兒低聲說道:「找到小娘們了!」

馬呂斯三天沒有回家,他到了巴黎,直接跑到法學院的圖書館裏,要了一套【通報】。他讀了【通報】,讀了共和時期和帝國時期的全部歷史和其他各種回憶錄、報紙、戰報和宣言,他飽啖一切,之後整整發了一個星期的高燒。他存取了從前當過他父親上級的一些將軍們,他也看望過教區理財神甫馬白夫,馬白夫把上校的生活、上校的退休、上校的花草以及他的孤寂全給他講了。馬呂斯這才全面認識了那位稀有、卓越、仁厚、勇猛而又馴如羔羊的人,也就是他的父親。

在他以全部時間和全部精力閱讀文獻的那一段時間裏,他幾乎沒和吉諾曼一家人見過面。到了吃飯時,他才露一下面。接著,別人去找他,他又不在了。他姨媽對此嘟囔不休,老吉諾曼卻笑著認為他正在進行一場火熱的戀愛。

的確是,馬呂斯正狂熱地愛著他的父親。

同時,他的思想也正起著一種非常的變化。

他悲痛欲絕,他心中所有的一切現在只能對一冢孤墳去傾訴了。唉,假使他父親還活著,假使他還能看見他父親,假使上帝動了慈悲憐憫的心讓這位父親留在人間,他不知會怎樣跑去,撲上去,對他父親喊道:「父親!我來了!是我!我的心和你的心完全一樣!我是你的兒子!」唉!這父親,為什麽會死得那麽早,為什麽還沒有上年紀,還沒有享受公平的待遇,還沒有得到他兒子一天的孝敬,便死去了呢!馬呂斯心中無時不在痛泣,無時不在悲嘆。同時他變得更加嚴肅了,也更加深沈了,對自己的信念和思想也更加有把握了。真理的光芒隨時都在充實他的智慧,他的內心好像正在成長。

自從他改變了對父親的看法,他對拿破侖的看法也自然改變了。別人在他做孩子時,便已把對波拿巴所作的定論灌輸給他了。復辟王朝的所有偏見、利益、本性,都使人歪曲拿破侖的形象。在他幼小的心裏,早就有個憎恨拿破侖的頑固小人了。在讀歷史時,他隱隱約約地看到一個高大無比的形象,於是他開始懷疑自己以前對拿破侖及其他一切的看法,他的眼睛一天天明亮起來了。

對他父親來說,皇上還只是人們所愛戴並願為之效死的將領,而在馬呂斯心目中,卻不單是那樣。他認為,他是命中註定的統禦宇宙的事業中繼羅馬人之後的法蘭西人,他是法蘭西的化身,他以手中的劍征服歐洲,以他所放射的光征服世界。

種種轉變在他心中一一完成,但他的家人卻一點也沒有察覺。他成了完全革命的、徹底民主的,並且幾乎是擁護共和的人。就在這時,他在一家刻字鋪裏,訂了一百張名片,上面寫著:男爵馬呂斯·彭眉胥。他越接近父親以及那些事物,便越和他的外公疏遠了。長期以來,他早已感到吉諾曼先生和他一點也合不來,他倆之間早已存在著一個嚴肅的青年人和一個輕浮的老年人之間的各種不和諧。當他們還有共同的政治見解和共同意識時,彼此似乎還可以以誠相見。尤其當馬呂斯想到,為了一些荒謬絕頂的動機把他從父親手裏奪過來,使父親失去孩子、孩子失去父親的,正是這吉諾曼先生,他心中就感到一種說不出來的憤懣。

由於對父親的愛,馬呂斯心中幾乎就有了對外祖父的厭惡。但這一切絲毫沒有流露出來,他只是變得越來越冷淡了,在餐桌上不大開口,也很少待在家裏。他不時要出門走動走動。他旅行的時間總是很短的,他去過一次孟費郿,那是為了遵從他父親的遺言,去尋找客店老板德納第。但德納第虧了本,客店也關了門,沒人知道他的下落。

吉諾曼先生還有個侄孫,他一向遠離家庭,在外地過著軍營生活。此時,他已是軍營裏的忒阿杜勒·吉諾曼中尉。他很少來巴黎,馬呂斯從來不曾見過他。這兩個表兄弟只是彼此知道名字而已。忒阿杜勒是吉諾曼姑奶奶最心疼的人,她因為看不見他,心裏便想象出了無數他的優點。

一天早上,馬呂斯又要求外祖父讓他去做一次短期旅行,並說當天傍晚便打算動身。這讓他的姨媽非常惱火,她覺得自己非摸清底細不可。她在椅子上拼繡車輪形飾物,繡了好幾個鐘頭以後,房門忽然開了。當吉諾曼姑奶奶擡起她的鼻子時,那位忒阿杜勒中尉立在她面前,正在向她行軍禮。她發出一聲幸福的吶喊,他上前擁抱了她。

他告訴自己的姑姑,他今晚就得走,勤務兵牽著馬走了,他乘公共馬車去。他又對他的姑姑說,他在公共馬車站訂前廂座位時,在旅客單上見到了馬呂斯的名字。吉諾曼的大姑娘感到有事做了,她急忙問中尉:「你知道你表弟不認識你嗎?」

「不知道,我見過他,但是他從來不曾註意過我。」

「你們不是要同車趕路嗎?」

「他坐在車頂上,我坐在前廂裏。」

吉諾曼姑奶奶叮囑中尉:「你得替我們做件開心事兒。你跟著馬呂斯。他不認識你,你不會有什麽困難,回頭寫封信把故事告訴我們,讓他外公開開心。」忒阿杜勒對這種性質的偵察工作並沒有太大興趣,但他姑姑給他的十個路易卻使他很感動,而且覺得這種好處今後可能還會有,他便接受了任務。

那天晚上,馬呂斯坐上公共馬車時,絕沒有想到有人監視他。天剛蒙蒙亮時,馬車上的管理人喊道:「韋爾農!韋爾農車站到了!到韋爾農的旅客們下車了!」

已睡了一路的忒阿杜勒,這才醒過來。他意識到自己得在此地下車,隨後他的記憶力逐漸清楚起來了,他想到了他的姑姑,還有那十個路易,以及要就馬呂斯的所作所為做出報告的諾言。這都使他感到可笑。他也許早已就不在這車上了,我該對那個好老太婆寫些什麽鬼話呢?正當他這樣想時,一條黑褲子從車頂上下來,出現在前車廂的玻璃窗上。

「這也許是馬呂斯吧?」中尉思忖道。

那正是馬呂斯。

一個鄉村小姑娘,站在車子下面,混在一群馬和馬夫當中,對著旅客叫賣鮮花:「帶點鮮花送給太太小姐們吧。」

馬呂斯走到她跟前,買了她托盤中最美麗的一束鮮花。

忒阿杜勒這下來勁兒了:這些花,他要拿去送給什麽鬼女人呢?除非是個頂頂漂亮的女人,誰能配得上一簇這麽出色的花呢?我一定要去看她一眼。

馬呂斯一點兒也沒有註意到忒阿杜勒,他徑自朝著禮拜堂走去,忒阿杜勒還在嘀咕:透過慈悲天主來送秋波,沒有比這更美妙了。到了禮拜堂,馬呂斯不向裏走,卻朝後堂繞了過去,繞到堂後的墻角上不見了。忒阿杜勒認為他們的約會地點在禮拜堂外邊,就踮起長筒靴的腳尖朝著馬呂斯拐彎兒的那個墻角走去。到了那裏,他大吃一驚,停著不動了。

馬呂斯兩手捂著額頭,跪在一座墳前的草叢裏失聲痛哭。他已把那簇鮮花的花瓣撒在墳前,在那墳隆起的一端,也就是死者頭部所在處,有個木十字架,上面寫著一行白字:上校男爵彭眉胥。

那是一座墳,便是馬呂斯第一次離開巴黎時來到的地方,便是他對外祖父每次說他外宿的時候來到的地方。忒阿杜勒突然和一座墳相對,完全失去了主意,在對孤冢的敬意中也摻雜著對一位上校的敬意。他連忙往後退,他心想,既然不知該對姑姑寫些什麽,便索性什麽也不寫吧。

第三節·離開吉諾曼

馬呂斯在第三天清晨回到了他外祖父家,經過兩夜的旅途勞累,他感到需要去進行一小時的遊泳才能補償他的失眠。他趕緊上樓,急忙脫去身上的旅行服和脖子上那條黑帶子,到泳池裏去了。

當吉諾曼先生走進頂樓馬呂斯的房間時,他早已不在裏面了。床上的被枕都沒有動過,那身旅行服和那條黑帶子卻毫無戒備地攤到床上。他兩手拎著它們,走到客廳,對正坐在那裏繡花的女兒喊道:「我們就要揭開秘密了,我有了她的相片。」

的確,那條帶子上懸著一個黑軋花皮的圓匣子,很像個相片匣。

吉諾曼先生捏著那匣子,細看了很久,卻不忙著開啟。在他女兒的催促下,他把那彈簧一按,匣子開了。但匣子裏,除了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紙以外,沒有別的東西。兩人認為那是一張定情書。

吉諾曼姑娘連忙戴上眼鏡,開啟紙念道:

吾兒覽:皇上在滑鐵盧戰場上封我為男爵。王朝復辟,否認我這用鮮血換來的勛位,吾兒應仍承襲享受這勛位。不用說,你是當之無愧的。

念完後,父女倆感覺自己被一道從骷髏頭裏吹出的冷氣凍僵了。他們一句話也沒有交談,只有吉諾曼先生低聲說了一句:「這是他的筆跡。」

姑奶奶拿著那張紙顛來倒去,仔細研究,繼而又把它放回匣子裏。這時,一個長方形藍紙包從那旅行服的一只衣袋裏掉了出來。吉諾曼姑娘拾起它,開啟那張藍紙。這是馬呂斯的那一百張名片,她拿出一張遞給自己父親,他念道:「男爵,馬呂斯·彭眉胥。」

老頭兒拉鈴讓用人進來拿走那些黑帶、匣子和衣服。整整一個鐘頭在絕無聲息的沈寂中過去了。父女倆背對背坐著,各自想著心事。

過了一會兒,馬呂斯出現了。在跨進門以前,他便望見他外祖父手裏捏著一張他的名片,看他進來了,便擺出豪紳們那種笑裏帶刺、蓄意挖苦的高傲態度,喊著說:「了不起!了不起!你現在居然是爵爺了。我祝賀你,這究竟是什麽意思呀?」

馬呂斯臉上微微紅了一下,回答說:「這就是說,我是我父親的兒子。」

吉諾曼先生收起笑容,厲聲說道:「你的父親?是我!」

「我的父親,」馬呂斯低著眼睛,神情嚴肅地說,「是一個謙卑而英勇的人,他曾為共和國和法蘭西光榮地服務,他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時代中一個偉大的人,他在野營中生活了一個世紀的四分之一的時間,白天生活在炮彈和槍彈下,夜裏生活在雨雪下和泥淖中,他奪取過兩面軍旗,受過二十處傷,死後卻被人遺忘和拋棄,他一生只犯了一個錯誤,那就是:他過於熱愛兩個忘恩負義的家夥——祖國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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