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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舒翹:曾經的好官,為效忠慈禧背棄良知操守,下場悲慘發人深省

2022-11-23歷史

光緒五年,河南發生了一起冤案。

此案原本並不復雜,但禁不住官場黑手的層層疊加,最終演變成驚動慈禧的晚清著名冤案。

趙舒翹:曾經的好官,為效忠慈禧背棄良知操守,下場悲慘發人深省

晚清時節的河南,盡是末世的景象,民不聊生,盜賊猖獗。官府為了控制地面,魚龍不分,大量招募衙役捕快。盜賊們從中窺見了空子,惡狼披上羊皮,紛紛蒙混進來,幹那白皮黑心的勾當。

這其中,河南南陽府鎮平縣的盜賊大頭目胡體安,便是惡狼群中的一匹頭狼。幾年來,他搶劫禍害過許多人家,因為弱肉強食,世道黑暗,鮮有人敢站出來反抗。

但世道人心,總有不怕惡、不認邪的人。

光緒五年,胡體安便遇到了這樣一戶執拗、強硬的人家。這戶人家遭到胡體安搶劫後,四處查訪索證,當地知縣馬翥打哈欠不願深究,他們便奔到省上,擊鼓鳴冤,徑直將狀子遞到了司院衙門。

河南巡撫塗宗瀛見動靜鬧大,不容躲閃,於是派出捕役直下鎮平,緝拿盜首胡體安。

胡體安藏身衙門多年不是白混的,提前得到訊息後,他一邊上下打點,一邊威逼利誘家中的燒火仆童王樹汶去冒名頂罪。

這兩手準備妥當,當省府役趕到後,十五歲的王樹汶便成了鎮平盜首胡體安,被判了一個秋後問斬,而真兇早已遠走高飛。

起初,王樹汶以為只是走過場,主人胡體安定會守約來救他,可當看到秋斬的大刀,這才意識到自己是替死鬼,於是在刑場上聲嘶力竭地呼喊,我是鄧州人王樹汶,今天十五歲,是胡體安強逼我頂罪的,冤枉啊!青天老爺!

十五歲孩子的呼喊很真實,監刑官急令停刑,火速稟報河南巡撫塗宗瀛。

一起案件,鬧出兩回刺耳的動靜,考慮到自己的仕途前程,塗宗瀛下了徹查的決心。由於王樹汶聲稱自己是鄧州農民王季福的兒子,塗宗瀛傳令鄧州知府將王季福押送省城,與王樹汶當面對證。

趙舒翹:曾經的好官,為效忠慈禧背棄良知操守,下場悲慘發人深省

末世黑暗,往往經不起一點變故。

眼看真相就要大白了,就在這個時候,朝廷的諭旨忽然下來,塗宗瀛另調他用,原河道總督李鶴年繼任河南巡撫。巧的是,曾經復審此案現已高升的原南陽知府任愷恰是李鶴年的心腹舊部。因為怕遭懲處,連累官場靠山,任愷向李鶴年耳語,此案不可平反,小人獲罪不足惜,大人受到牽連就事大了。

李鶴年靠剿撚發跡,對塗宗瀛那樣的文官素無好感,想到為此案平反,便是為前任做嫁衣,他立即向鄧州知州朱光第下了一道嚴令,不得將王樹汶口稱之父王季福押來省城。

鄧州知州朱光第是個好官,面對黑雲壓頂,他堅決將王季福押來省城,並且發出一句感慨:「百姓生死攸關,是非曲直理當辯白。我豈能蒙蔽真相,陷無辜百姓於死地而迎合上司!」

大堂對證,觸目驚心。

朝中河南籍禦史聽聞此案,紛紛交章奏議王樹汶冤獄,李鶴年面對四面指來的矛頭,壓力很大。

惡人腹黑鉆空子,從來都是可怕的。為了替靠山解圍,任愷等人熬滅幾根白蠟燭,終於鉆出一個狠毒的說法——依照大清律令,盜賊作惡,不分首惡與協從,一律處死。王樹汶雖不是胡體安,但他身為胡家仆童,必然參與了劫盜犯罪,比如他可能為同夥把過風,接過贓等等。所以,判此刁民惡人死罪,不僅無錯,細判之下,且是有功的。

聽到這個說法,先前彈劾李鶴年的禦史們不幹了。可是,此時要發出抗議容易,將這一攤渾水重新濾清卻是萬分困難的。

因為這渾水裏,不知有多少雙手在拉扯,有多少把刀子在作梗。

果然,為查清此案,慈禧派出的第一位欽差大臣,剛剛深涉下去,就被汙化了。他上奏朝廷,王樹汶確為從犯,當判立斬之刑。

禦史們一聽,當即炸了鍋。

這時候,刑部尚書潘文勤站出來做起了官樣文章,他奏請先將鎮平知縣革職,逮捕入京,再將王樹汶的案子送出刑部復審。

慈禧覺得這是個老練穩當的建議,點頭答應了。

趙舒翹:曾經的好官,為效忠慈禧背棄良知操守,下場悲慘發人深省

正道滄桑,多磨難。

此時的刑部,有個主事叫趙舒翹,他在上司同僚都想走過場的時候,以自己的良知和操守,一頭紮進去,扮演了渾水濾清者的可敬角色,中途他遭受了多大的壓力,遇到了多少的阻梗,都是不言自明的,憑借一己之力,最後他硬是還給了王樹汶一片青天。

【清史稿】說,「讞河南王樹汶獄,(趙舒翹)承旨研辨,獲平反,巡撫李鶴年以下譴謫有差。」

慈禧晚年,身邊雖有佞臣,但用人並不昏庸,她不缺識人的眼光,也不乏用人的魄力。趙舒翹在王樹汶冤案中以剛正的職業操守、精深的專業能力贏得朝野一致盛贊後,慈禧沒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她註意到了這個刑獄方面的專才,有意將他栽培成一根得力的拐杖。

光緒八年,趙舒翹升任刑部員外郎,兩年後補湖廣司郎中。

在部院歷練四年後,光緒十二年,趙舒翹以郎中出任安徽鳳陽知府。滿清一朝,培養大吏,有一套成熟的流程辦法,從院部外放地方,而且給予實權,官場明眼人一看便知,這是朝廷在歷練「意中人」。

隨後的十余年是趙舒翹官場生涯最為意氣風發,也最具光明理想的歲月。靠著嚴於立身,勤於政事,無論是後來做溫處道道員、浙江布政使,還是做封疆大吏江蘇巡撫,趙舒翹的官聲都非常好。靠著自身無懈可擊,周遭又都是贊譽,加之上頭還有人看好,那些年,趙舒翹避開了官場的各種坑,也無人針對他,向他暗射冷箭。

光緒二十三年,經過不長不短的一遭歷練後,趙舒翹奉旨回呼京城,任刑部左侍郎兼禮部左侍郎,第二年又升為刑部尚書,成了名副其實的中樞大員。

然而,高處不勝寒,從這個時候也就映照在了趙舒翹身上。

趙舒翹:曾經的好官,為效忠慈禧背棄良知操守,下場悲慘發人深省

晚清官場,越往高處去,越需要強大的後援,否則稍有閃失,即可能墜入深淵,粉身碎骨。趙舒翹不是笨人,他知道自己既沒有滿蒙親故的特權護身,也沒有科場世家的官場人脈,更沒有湘淮系軍功集團的抱團共對,要想在這高處站穩腳跟,更上層樓,他必須得有自己的路數門道。

趙舒翹出身寒門,雖說已爬到刑部尚書的高位,但實質上他僅僅是官場的一個專才,所以說,擺在他面前的選項並不多。

歷史上,像他這樣精通刑罰的,鉆營下去,再進一步,往往會蛻變成酷吏,但酷吏的結局基本沒有好的,最後不是淪為權鬥的犧牲品,就是慘變平息眾怒的道具。

趙舒翹進士出身,本質上既不邪也不惡,他知道自己不能夠,也不甘心去做朝中的酷吏。

可是,人走到一定程度,又都是宿命的。

趙舒翹鮮明地演繹了這一點。在刑部尚書任上,他的兩只手裏漸漸地抓牢了兩樣東西,一樣是廉潔任事,一樣是保守忠誠。具體而言,他要做一個對慈禧絕對效忠的清官、好官。

換作太平盛世,這樣的趙舒翹,其宿命應該不會太差。

但遭遇末世、亂世,一切就陡峭了。

趙舒翹:曾經的好官,為效忠慈禧背棄良知操守,下場悲慘發人深省

光緒二十四年由康有為、梁啟超暗中推動的戊戌變法,尤其是圍園殺後,徹底觸碰了慈禧的底線,激起了太後的殺心。

光緒被囚禁,戊戌六君子被捉拿下獄後,慈禧因對逃之夭夭的康有為、梁啟超恨之入骨,頒下嚴旨,要求立即處死戊戌六君子。

所謂的戊戌六君子,那是慈禧暴怒後的株連,在戊戌變法期間,他們六人並不在同一個戰壕裏,真正參與策劃圍園殺後,確實犯有「謀逆大罪」的只有譚嗣同一人。另外幾人中,康廣仁僅僅因為是康有為的弟弟,就被抓來頂罪。楊銳、劉光第也冤枉得很,事實上他們與康梁幾乎沒有往來,只因有變法圖強的思想傾向,就被打入了死牢。

當時,朝中不乏秉公正義之士站出來發聲,尤其是楊銳、劉光第的四川同鄉,刑部提牢廳的一位老人,曾跪地向趙舒翹泣告,求他秉公辦案,對戊戌六君子分別審訊後再判刑。

此案若不涉及慈禧的意誌,相信趙舒翹不會做血腥殘暴濫殺之事,畢竟他是朝堂上公正執法的典範。然而,面對慈禧投來的兇惡目光,最終他卻卑躬屈膝,十分醜陋地出賣了自己的良心和操守。

據蔣正儕在【都門識小錄】中記載:

當光緒戊戌時,趙舒翹為刑部尚書,六君子案作,孝欽後(慈禧)震怒,命嚴究其事,趙對:「此等無父無君之禽獸,殺無赦,不必問供。」孝欽頷首。

當刑部老人站出來泣告,趙舒翹斬釘截鐵地回答:「南山可移,此案不可動。汝速出,旨即下。」

另據黃濬在【花隨人聖庵摭憶】中記述:劉光第做過刑部廣西司主事,通曉【大清律】,在被押送刑場問斬時,他沿途痛罵:「未提審,未定罪,即殺人頭耶?何昏聵乃爾。」

曾幾何時,趙舒翹最為厭惡的便是李鶴年之流,只手遮天,草菅人命,但當他身居朝堂高位,為了迎合慈禧,他卻毫不猶豫地墮落成了曾經最為厭惡的那一類人。

這是一種懦弱,也是一種卑鄙,更是無法挽回的自我出賣。

左氏有言:「人誰不死,兇人不終。」

這是在告誡我們,要敬畏天道,否則必遭天懲。

趙舒翹:曾經的好官,為效忠慈禧背棄良知操守,下場悲慘發人深省

趙舒翹隨後的命運,印證了先賢對後世的警示。

當然,這一切並不是頃刻間就到來的,而是攀到頂峰,才知已到懸口。

因為堅決接下了慈禧遞來的屠刀,斬殺戊戌六君子,事後趙舒翹迎來了仕途的巔峰。慈禧酬庸,升趙舒翹為軍機大臣、總理衙門大門,兼管順天府事務。

這看似是好事,其實付出的代價極重。因為官場中人一旦背叛良知、操守,便會變得追權逐利,而且會越發地瘋狂,並且失智。

光緒二十六年,直隸地面的義和團越鬧越兇。是年五月,慈禧派剛毅和趙舒翹前往京郊良鄉、涿州一帶,調查義和團虛實。

剛毅,乃慈禧晚年身邊一佞臣,其人不學無術,經常鬧念白字的笑話,靠著能迎合,會鉆營,成了慈禧身邊當紅的軍機大臣,而且野心極大。那一時期,他與端王載漪暗中聯手,妄圖利用義和團,煽動慈禧極端排外,進而利用混亂局面架空慈禧,推端王兒子上位。

憑借多年歷練的官場眼力,剛毅是怎樣的貨色,趙舒翹很清楚,但看到剛毅正得勢,而且未來可能更得勢,他便一味地追權逐利,將自己的良知、操守、原則、智慧全都拋棄了。

具體而言,趙舒翹明明知道「拳匪不可待」,但為了攀附剛毅,他視萬丈深淵於不顧,在回朝奏報中宣稱義和團「其術可用」,此言不容小覷,它意味著趙舒翹成了義和團進京的開門人,向各國洋人開戰的先鋒官。

就這樣,讓歷史垂淚的庚子之變發生了,八國聯軍攻進京城,慈禧帶著光緒狼狽逃向西安,剩下偌大一座京城,任由洋人燒殺搶掠。

作為慈禧看重的軍機大臣,起初慈禧並沒有拋棄趙舒翹,將他帶到了西安。然而,八國聯軍早已記住了他,在與李鴻章談判時,他們開列了一個必須處死的「戰犯」名單,其中就有趙舒翹。

趙舒翹:曾經的好官,為效忠慈禧背棄良知操守,下場悲慘發人深省

慈禧清醒過來,並不糊塗,她知道罪魁禍首是端王,還有那逃亡途中暴死的剛毅,趙舒翹頂多算是附庸,況且他手上並沒有殺洋人的血債,所以慈禧一開始想用「革職留任」的薄懲保住他。

但洋人不同意,並且威逼得厲害。

慈禧無法,只好一步步向後退,先是改為「交部嚴懲」,後又改為「斬監候」。

可即便如此,洋人依舊不肯放過趙舒翹,李鴻章幾經周旋,無奈回電西安行在的軍機處,說趙舒翹沒法活命。

李鴻章在電報中說:「據稱,趙一味附和剛毅,稱拳匪為義民,去冬曾有不禁辦團習拳之明發諭旨,系趙所擬,是主持義和團之實據。又拳匪進京時,趙曾出迎,其家眷出京系拳匪護送,都人皆能言之。且無論有無證據,各國必欲治死。······朝廷若再護庇,必將決裂。」

看到這樣的電報,慈禧哀嘆一聲,只好批一個「斬立決」。

趙舒翹:曾經的好官,為效忠慈禧背棄良知操守,下場悲慘發人深省

趙舒翹因為清官、好官的名聲一直存在,訊息傳開,西安城內紳民聯合為趙舒翹請命,聲稱願以全城人保其免死。

光緒二十七年正月初二,西安鼓樓聚集數萬人,聲言要劫法場,太後若殺趙舒翹,請離開西安回京。

迫於群情激憤,慈禧只好再下一諭,令趙舒翹在西安家中自盡,陜西巡撫岑春煊監督執行。

「賜死」的上諭送到趙舒翹手中的時候,他的內心痛苦極了,他無法接受一步不慎,萬劫不復的結局。他自問為官幾十載,汙點錯處只有那一點兩處,都說舉頭三尺有神明,可那神明在哪裏?滿眼望去,只有殘酷,只有苛求,只有一誤冤死的宿命。

趙舒翹想不通,不願死。

他先是吞金,沒有死;接著吃鴉片膏,還是沒有死;最後服砒霜,依舊沒有死。

他以為這是命運的暗示,慈禧一定會回心轉意,下恩旨,免其一死。

但負責監督的岑春煊告訴他,不要再存幻想了,太後不可能救你,你是冤枉的,但並不無辜。

聽到這樣的話,趙舒翹徹底絕望了,他似乎看到了天道。

這時候,岑春煊令人將一張張潮濕的桑皮紙貼在了他的臉上。

這是一種殺人不見血的酷刑,傳說是朱元璋發明的,名叫「貼加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