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冬臘月。我把爹賣去了黑礦場,把娘送進了花柳巷,又把耀祖弟弟賣給了走家串巷的白事班子,幫天下的祖宗哭墳摔盆!
三天後,我被另一個穿越女撿回去。
為報答她收留之恩,我把她那狼心狗肺的夫君葬了。
1
「小娘子,你這就不太地道了。」
裏長的孫子與我討價還價,「咱們當初說好了,賣人的錢你三我七,怎麽到現在變你七我三?你弟弟又不值幾個錢,這還有什麽油水。」
我對他粲然一笑。
「小哥兒,托我的福你們家的家當現在可都歸你一個人了。
「再說了,要不是你走漏了風聲,我那爹也不至於差點把我打死。」
他理虧反駁:「你不是沒事麽,現在他怕是沒幾天活頭了。」
我脫口而出:「那是正當防衛。」
他楞了下,「什麽?」
我說的那詞只是突然閃過腦海,好像和這裏格格不入,「我也忘了,大約是禮尚往來的意思。
「畢竟我這個人吶,知恩圖報。」
我轉著手裏的燒火棍,笑得更燦爛了些。都不是什麽好鳥,看誰更心黑手狠罷了。
他摸了摸後腦,不情不願的給完銀子,腳底抹油跑了。
掂了掂銀錢,加上這家人本來的家底,湊合用吧。
我這身子的原主是那對「爹娘」拐來的。
拐子夫婦這些年來不知道拐了多少孩子。
有的賣了換了銀兩,有些弄死了草草扔進了河,奇貨可居的養大了,賣給有錢的老漢和花柳巷。
留著原身不過是為了給他們傻兒子當童養媳,不願意就打死了事。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我不過是幫忙討個債。
至於我是誰,我也不知道,過去的記憶霧裏看花,但估摸著總歸不是什麽包子。
我又待了一天,在村裏的井裏下了藥,夜深人靜,放了幾把火,確保裏長家的小哥兒沒能跑出來,看著那火光沖天……
「我都說了,冤有頭債有主,總要了結原身心願。」燒了這賊窩。
該去看看被賣的那幾個姐姐了。
2
我給大姐送了筆錢,把二姐的夫家嚇破了膽,給二嫁的三姐添了妝。
三日後,我終是找到了五姐的荒墳,給她撒下一壺據說她在樓裏時最愛的桃花釀。
人命如草芥,被賣的女子能有幾個好結局。大多一張草席,一個土包,一塊沒字的薄板。
我還需找到親生父母,可天下之大,上哪兒尋?
坐在樹樁上,仰頭看天空的飄雪。要變天了,還是先找個落腳的地方。
遠處的道上突然傳來馬蹄聲。
那是一支小型車隊,幾輛馬車樣式略微陳舊但還算大氣,陪車的人訓練有素不似商賈,更像兵卒。
再仔細看,中間那輛馬車最為精致,看車簾飾物載的應是女眷。
女眷大抵心軟,說不定求求情就能捎我一程?
可也難保不會遇到一兩個心狠的。這年景,荒郊野外打殺個流民死了也是白死。
猶豫間,那女眷的馬車窗簾被掀開了,裏面的人似是向我的方向看了眼。
馬車旁騎馬的男子探身過去,像是說了些什麽,車隊竟然停在了不遠處。
有些可疑。
跑是不能跑的,越跑越心虛,我跑不過馬。
我犯的事也沒留下什麽把柄和證人,也不用跑。坐在樹樁上,握緊了身後的柴刀柄。
我沒動,馬車上的人反倒先跳下來了。
那人裹得圓滾滾,像是山裏的一只小熊,直奔我的方向而來。
沒跑幾步,馬車上又跳下一名女子,嘴裏喊著:「小姐,小姐,你等等!」
方才的騎馬男子也跟著追了上來,「阿婉,聽話!」
這個叫阿婉的女子顯然不怎麽聽話,就這麽深一腳淺一腳的跑到我面前,從那嚴嚴實實的兜帽裏露出一雙燦若星辰的眸子,豪氣幹雲的宣告:
「姑娘,你可是遇到了什麽難處?我送你一程!」
「……」心似乎是好心,可這話怎麽聽起來有點兒怪?
3
車廂不大,擠了四人。
我與叫阿婉的貌美少女坐在一處,對面是剛才在馬上的男子和貼在窗邊氣鼓鼓的婢女。
「我叫衛婉,這是我哥衛弦。」
那青年男子器宇軒昂相貌不凡,一看就是不怎麽好惹的世家子弟。他看了我一眼,眼中隱帶審視,微點了下頭。
「那是我的丫鬟,冬棗。」
冬棗哀怨的看了阿婉一眼,不情不願的低頭垂眸:「見過姑娘。」
她略冒犯的舉止我不介意,我在意的是這婢女的名字。
冬棗,據我所知此地並無這個品種,倒是朦朧的記憶中有這個影子。
這念頭一閃而過,「我叫安浮萍,最近家中出了些變故。
「謝姑娘捎帶我一程,感激不盡。」
阿婉對她兄長揚了揚下巴,「我就說姑娘一定是遇到難處了吧!」
青年沒說話,輕嘆了口氣。
「可您也太愛撿人了。」冬棗低著聲音碎碎念:「您從小到大,撿到的人手腳加在一塊兒都不夠數了,算上我的都不夠。」
「那怎麽了,我的未來夫君不就是我小時候撿的?你們不懂,這是書裏的套路!」
我心頭微微一跳,總覺得這似乎也有些熟悉,好像也看過這樣的書籍,忍不住又多看了衛婉幾眼。
「阿婉。」青年第一次開口,他聲音略顯低沈,卻算不上多嚴厲,更像是無奈提醒,接著轉頭看向我。
「我們打算在前方鎮上落腳,到時就與姑娘別過。」
我點頭,「謝過小姐,公子。」
阿婉好像有點兒不滿意,但在哥哥的註視之下,只能不情不願的應了。
怎奈計劃沒有變化快,不過兩刻間,這風雪就大了起來,一個時辰後,變成了暴風雪,更糟的是,前方山谷處的官道被巨大的碎石連同枯樹攔住,眼看著馬車是過不去了。
冬棗看我的眼神愈發不善,衛婉倒是不見半分憂慮,反倒更加興奮。
「哥,今日能野營了麽?」
「別鬧。」
衛弦當即下車,派出幾名護衛探查四周是否有落腳地,又命其余護衛嚴守車隊四周。
「公子,西北二裏,有一處農莊!」
我近日來沒少犯事,自然也在三教九流裏打聽到不少見不得光的買賣。
農莊,孤墳,攔路的枯樹和碎石,這不是巧合!
機不可失。
衛婉性情直爽跳脫,衛弦是更好的商議人選。
「衛公子,我有事相商。」
4
「這農莊真是賊窩?」
遠處看那裏只有星星點點的燭火,好似和普通的農家沒多大區別。相較之下,荒山,孤墳,孤身一人的我更可疑。
因此,衛弦的護衛頭領才不信我。
這在我意料之中,「你們有人仔細看過官道上的枯木碎石?」
有人點頭。
「可有異常?」
那人看向衛弦,見他點頭才答:「是。」
「那不就行了。
「十冬臘月荒山野嶺,前路被阻,自然要向最近的農莊求助。
他們只要守株待兔,就能做無本的買賣。」大概是天氣突變,這才連一個放風的都沒有。
「我雖不住在附近,卻也聽說過一些傳聞,這裏有去無回。」
「那官府不管?」大概是發覺問了蠢話,他立刻閉了嘴。
近些年大災不斷,這裏又山高皇帝遠,官府和匪徒蛇鼠一窩,管什麽管?
衛弦倒是幹脆:
「先綁了再審。」
5
衛弦的人遠比我預計的還要勇猛。
甚至都不像是普通的兵卒,更像是上陣殺敵的將士。
片刻之後,農莊裏的人盡數被俘。
抓完了人,情況一目了然。農莊裏私藏鐵器,蒙汗藥,來歷不明的財物,柴房地窖裏還有幾個瘦骨嶙峋的女人。
他們商討後續如何處置,我也沒閑著,在院中轉了一圈,進了後院一處小屋。
果然這裏有沒搜出來的賊贓。
「姑娘在做什麽?」
衛弦不知何時神不知鬼不覺到了我身後。
「尋些盤纏。」我實話實說,「我沒錢了。」都給姐姐們了。
他大概是沒想到我會這麽理直氣壯,楞了下。
我趁機往懷裏放了些散碎銀子,「還要多謝公子信我。」
他皺著眉頭盯著我,就像是想要看出個窟窿。
「您打算把那些賊人送官?」我約莫銀子夠用幾月就停了手,「勸您還是別了,三兩天就放出來接著殺人放火還不如就地挖個坑埋了。」
當然這話我就是隨口說說,這對兄妹看起來身份不低,又不是綠林好漢,怎麽著也不能把人私下處置了。
衛弦看我的神色愈發復雜了些。
6
我沒想到的是,衛弦真的沒把那些賊人直接送官,當然也沒像我說的那樣挖個坑埋了。
他派人把這些賊人連帶財物送去了距離最近的駐軍衛所。
「別國探子,理應就地格殺。」
「哥,你說得對!」衛婉挽著我的手臂鼓著掌。
「就該這樣才對,我從小到大給你講的小說段子都沒白講!」
我不正常,這對兄妹也不逞多讓。
「那些女子怎麽處置?」
「她們都說無處可去,當然是都帶走!」衛婉信心十足,「我有個繡莊,足夠安頓她們了。」
「我家小姐最厲害!」冬棗仰著下巴。
「小姐繡莊的花樣子,天下獨一份,就算是京城裏的顯貴都搶著要!」
「還有小姐的詩句,大儒都誇獎!小姐編的戲本子,天上有地下無……就連小姐的未婚夫都不似凡人……我們小姐在北郡可受歡迎了!」
說起衛婉,冬棗這個丫鬟就像開了話匣子,抑揚頓挫手舞足蹈。
聽得衛弦扶額看向車外,就連衛婉都漲紅了臉。
「冬棗別說了。」
等冬棗勉強閉了嘴,衛婉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我。
「浮萍,你是不是也無處可去?」
我確實沒有去處。
「要不,跟我們去北郡吧,做我的伴讀!」
我隱約間覺得衛婉應該是和我來自同一處,找父母這事又急不來,這提議讓我有些心動,但她兄長?
衛弦竟輕點了下頭。
就連冬棗都只輕哼了下。
我對上衛婉期待的眸子,「好啊。」
只是過後我百思不得其解,問冬棗怎麽變了態度。
「你識文斷字,又比我精明,能幫小姐防騙。」
至於衛弦:
「總覺得不能把你放出去為禍一方。」
「……」他們果然也不怎麽正常。
7
成了自己人,我才知道衛弦,衛婉是北郡郡守的一雙兒女。
北郡位於夏朝之北,地處偏遠土地貧瘠,是抵禦外族的一處隘口。
記憶中那對拐子總是恐嚇家中姐妹,說要是不聽話就賣去北郡凍死。
真到了北郡,遠比預期的要好太多。
這裏雖苦寒,可城門內外,並無乞兒,道路寬廣,人來人往比大城更井然有序。
百姓但凡見了衛家的馬車都滿臉喜色,自發的避到道路兩旁,有些孩童甚至追著馬車走。
「公子小姐回來啦!」
「回來了!」衛婉也不像一般大家閨秀,她拉開窗簾,對著車窗外的人打著招呼。
坐在馬上的衛弦看似冷淡不與人寒暄,目光卻比往日柔和。
冬棗更是手忙腳亂的給小孩子發糖果。
「浮萍,別看著,幫幫我!」
我本以為自己身份不明難過郡守和夫人那一關,結果剛一見面說了半天話,他們就從審視變成了和顏悅色。
「怪不得婉兒和你投緣。」郡守夫人笑著看我說:「你倆真像。」
郡守捋著長須,「讓我想起婉兒小時候。」
我懷疑是自己不小心又說了什麽有的沒的。
也不是沒懷疑過,堂堂郡守一家為什麽輕而易舉就接納了我。
可一日又一日過去,衛婉把我當姐妹,郡守夫妻把我當孩子,府中的下人們都把我當半個主子。就連衛弦都是一臉無奈的教我在北郡的生存之道。
只有冬棗常因為我與衛婉親近吃醋,她報復的方式,就是把果盤裏最小的果子塞給我。
我一直不太相信自己的運氣,可這一次好像被好人包圍了。
對付奸邪小人我業務熟練。
報酬這麽多人的好意,就觸及到我的知識盲區了!
8
「我的萍兒,你在愁什麽?」
聽到這稱呼,就知道是衛婉,她最近愛聽紅樓夢的戲折子,明明是她指點戲班子排的,可每次聽都悲春傷秋。
「我在想怎麽報答你們一家。」
「哈哈哈哈。」衛婉被我逗笑。
「能遇到你我就很開心了!」
這怎麽行?
「而且姐姐我不缺錢!」衛婉得意極了。
有錢這點我信,北郡這些年來日漸富裕,多虧了她層出不窮的點子。
雖說沒能造出她滿意的玻璃,卻有遠售京城的琉璃皂和引領潮流的繡花樣。
可她總以姐姐自居,我倆誰大還說不定呢,就她這得意洋洋的模樣,分明才幼稚園!
「衛五歲!」
「安三歲!」
我倆笑鬧在一處,她突然說。
「再過半年,我就要成親了,我有些舍不得北郡。」
「你真要嫁給那個京城的王府世子?」
這件事我早已聽她說過數次,也知道她對那個人情根深種,可我總覺得,以衛婉的性格嫁到京城遠沒有在北郡更適合。
「我倆就算不是青梅竹馬,也算自幼相識。」
她又開始念叨:「當時還是我救了他呢。」
他倆的緣分就像小說,小小年紀就賺了一大筆錢南下遊玩的郡守之女無意間救了被母妃追殺的王府私生子。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長大後,私生子打敗了眾多兄弟,成了王府世子,最終找到了恩人以身相許。
「他給我寫了幾百封信。」
我也看過那些信,言辭懇切,情意深重,每每還夾帶一些寄托相思的錦帕,曬幹的花瓣,精巧的玉石,金飾。
可他人再好,也只有一個人。
北郡的人都愛衛婉,京城裏卻只他一個。
「擔心什麽,我倆八字天作之合!」衛婉笑著點我額頭,「等著給我添妝吧!」
9
半年轉瞬即逝,迎親的隊伍來了北郡。
新郎官勤王府世子秦軒自己卻沒來,他被派去南疆打仗了。
衛婉有些失落。
但迎嫁隊伍排場不凡,有秦軒的堂兄接親,還有皇宮派的姑姑安排一切,給足了郡守府面子,就算心中不快也不好再說什麽。
我以為自己至少能送衛婉到京城,卻不想被攔了下來連送親的隊伍都沒能進。
宮裏的姑姑用鼻孔看我:「聽說姑娘無父無母,無福之人怎能送親,姑娘不合適!」
衛婉氣得發抖,當即就要和她們吵架,還是被我攔了下來。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不給他們好果子吃。
可在北郡半年,衛家把我視若己出,我和衛婉情同姐妹,怎麽能攪了她的婚事?
不讓入送親的隊伍又怎樣?我可以自己送!
我給郡守夫妻留了字條,用攢的大半銀錢買了匹馬,遠遠的跟在送親隊伍後頭,送衛婉進了京城。
看鑼鼓喧天十裏紅妝,即便沒有新郎官讓這婚事有了瑕疵,可只要她幸福就好。
衛婉成親第二天,我在驛站見了衛弦一面。
一路上我杳無音訊,他氣得夠嗆。
「浮萍!你應該改名叫風箏!」
我被他逗笑。
這是衛婉說過的話,她說,浮萍不好,容易走丟,不如叫風箏,她可以不嫌棄做那根線,讓我不管飛哪兒去,都不會走丟。
「好啊,改就改,我叫風箏,你做風箏線,改名叫衛線?」
他氣得臉黑了又紅,氣勢卻弱了不少。
「別鬧,和我回北郡,爹娘都很擔心你。」
「我晚些再回。」這次離開北郡我就已經打定了主意。
「我有了些線索,要去南邊找我親生爹娘。」
見他又氣了,我趕忙補了一句:
「你們放心,不管找沒找到,一年後我都回北郡。
「衛線,我走不丟。」
10
衛弦不得不回北郡,卻給我了一大筆錢又安排了護衛跟著我,我沒出京城就甩了那些人,獨自踏上旅程。
那筆錢讓我用不著坑蒙拐騙就能從京城到了江南,輾轉多地。
線索時斷時續,一年之期將至也沒能找到這身體的爹娘。
有些可惜,卻談不上難過,到了初夏我就開始一路向北,順利入了北郡境地。
北郡還是原來的北郡,卻好像哪裏不同了,莫名有了荒涼之感,到了城內更甚,好似城內的人都沒了笑顏。
我心中莫名覺得不安,打馬揚鞭,直奔郡守府。
「安姑娘,你終於回來了!」
門房開門時候正在抹淚,見是我瞬間淚崩。
「小姐這些天一直念著您,您快去看看啊!
小姐,小姐她快不行了!」
11
我怎麽都沒想到,再見衛婉會是這般光景。
她氣若遊絲的躺在床上,青白著一張臉,瘦骨嶙峋,唯獨肚子高挺。
平時與她形影不離的冬棗不見蹤影,只不太熟的兩個丫鬟紅著眼眶守著。
我喉嚨覺得像是被什麽梗住,心頭不祥的預感愈發濃。
「怎麽回事?冬棗她們呢,怎麽不照顧小姐?」
那丫鬟哽咽答我。
「小姐,小姐從京城回來就這樣了。
「冬棗,冬棗姐姐她們沒了。」
她說著說著,哭出了聲,又趕忙強忍住捂住嘴。
這還有什麽不懂的,衛婉一定是在京城遇到了變故,十有八九與那位勤王世子有關,還有冬棗她們……
我心中生起一股怒火,恨不得立刻將京城的仇人碎屍萬段!
強壓住怒意,「郎中呢,衛弦呢?郡守和夫人呢?」
「見到小姐這樣,夫人就病了,郡守去了趟京城回來也病了,郎中去夫人那,少爺守了好些日子,現在在處理府上的事。」
衛婉是郡守夫婦的掌上明珠,她變成這般模樣,必然會去京城討個公道。
可京城勢力錯綜復雜,偏遠之地的郡守他們怎麽會看在眼中,明知如此還去,也是拳拳愛女之心。
衛婉好像聽到了我的聲音,緩緩睜開了眼。
「萍兒,你,你回來啦。」
我喉嚨堵得厲害,趕忙跪坐在她的床榻邊,握住她顫巍巍伸向我的手。
「我回來了,我應該早點兒回來的!」
她看著我笑,眼淚在眼眶打轉,艱難的說,「你黑了,還瘦了,南邊好玩兒麽?」
「南邊好玩兒,等你好了,我帶你去好不好?」
「我,我可能,去不成了。」
「別說傻話!」
「我躺了好些天了,想坐一會兒。」
旁邊的丫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還高興道:「小姐都好幾天不曾說話了,您一回來就好了!」
這話讓我心頭一跳,這更像是回光返照。
可我寧願相信這是衛婉好轉了,強忍住淚水,吩咐丫鬟,「快去請郎中!還有……郡守,夫人,衛弦。」
衛婉定定看著我,「浮萍,其實我有話想對你說,只能對你一個人說。」
丫鬟慌忙離開,分頭去找人,房間只剩下我們兩個,她緊緊拉著我的手,眼巴巴的看著我。
「這裏的人都覺得我很厲害,其實我一點兒都不厲害,我都是抄的。
「詩詞歌賦,發明,賺錢的路子,都是抄的。
「你,你明知道,都不拆穿我,你真好。」
我握著她冰涼的手,希望能讓它變暖和,「我失憶了,就算沒失憶我也不在乎。」
「浮萍,這些話我只能告訴你,其實我在現代過的一點兒都不好。
「爸媽早早就離婚了,誰都不要我。
「我上中學一點兒錢都沒有,靠學校同學捐錢過日子。
「我偷偷看了好多的穿越小說,幻想有一天能夠穿越。
「沒想到真的穿了。
「有了對我這麽好的爹娘和哥哥。
「我好舍不得他們!
「他們對我真好!我怎麽那麽蠢,不相信爹娘哥哥,相信了那人的鬼話。
「就連信都是找人代寫的。」
她的神誌似乎不那麽清醒,開始顛三倒四的說話。
「我好恨,都怪我自己蠢……
「早知道會這樣,我應該聽你的,留在北郡。
「萍兒,我好疼,我怕疼。
「我不想死,我不想讓爹娘白發人送黑發人。
「我怕生孩子,我怕孩子的爹。
「他是狼心狗肺的畜生。
「都是他害我。
「他騙我……
「浮萍,我,我要死了。你要好好的。
「我沒和你說過,我總是自稱姐姐,其實我把你當姐姐。
「我,我還想再見爹娘哥哥。不,別叫他們了,是我給他們丟臉,害死了冬棗她們,弄丟了家業嫁妝,他們一定討厭我了。」
她痛哭失聲,都沒發覺郡守夫妻和衛弦已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淚流滿面。
「婉兒,我們怎麽會怪你。
「你要好起來。」
12
衛婉是子時走的,她中了慢性毒,肚子裏的孩子早她半日成了死胎。
夫人一病不起,原本康健的郡守像是老了二十歲,精氣神去了大半,挺直的腰變得岣嶁。
每年秋末都有外敵來襲,今年的兵部戶部遲遲不肯撥銀。
衛婉的繡莊沒了主人打理,又有京城的人趁機挖人,走了大半。
那些與衛家有關的產業更是被勤王府惡意打壓。
北郡的重擔一下子全都壓在了衛弦一人身上,他忙得腳不沾地,人又瘦了一大圈。
我知道他們不是不想報仇,我時常看到郡守在院子裏喝悶酒,聽到夫人在房間裏失聲痛哭,衛弦原本就冷峻的臉龐再沒了一絲笑容。
他們是顧忌著北郡的安寧和百姓,不能揭竿而起,不能從百姓的依靠變成害死他們的罪人。
但我不一樣。
過完衛婉的七七,我打包好了行李銀兩,騎上那匹走南闖北的馬兒,直奔城門外。
到了城門口卻被攔住。
「姑娘,公子讓我們攔著您。他稍後就到。」
我早有預料,吃著茶等衛弦。
他是忙完別的趕來的,一身風塵,第一句就是:「你要去京城?」
「對。」
「危險,你別去。」
「當初可是你說我,能為禍一方。」我拿他的話堵他:「怎麽,不信我?」
「勤王世子勢大。」
我早就知道,衛弦不會輕易讓我去京城報仇,「那是你們君子,有所顧忌。」我給他倒了杯茶,「我和你們不一樣。」看著他把茶喝下。
「浮萍,我不想你有事。我爹娘也是。」他目光帶著關切和壓抑不住的擔憂:「和我回去吧。」
郡守夫妻對我比以往更親和,夫人每次見我都強忍著淚,我知道他們是在我身上看到了衛婉的影子。
他們這樣,我更不能坐視不理。
「衛弦,你又好幾日沒睡好了吧。」我笑看他:「好好休息吧。」我給他倒的,是我改良過的安神湯。
他晃了晃頭反應過來,看我又看向茶碗,眼中流露出無奈和不舍,對我伸出手,卻到底沒忍住突如其來的睡意倒在了桌子上。
我給他安置了一個舒適的位置,離開房間前對兵卒交代。
「讓公子好好休息,告訴他,我走了。」
13
這一次上京和前一次的心境截然不同。
我專門花了幾個月專門混跡在三教九流。
我研究過化妝,也擅長偽裝,雖說趕不上真正的易容術,也能做到讓他們誰都認不出我本來樣貌。
一開始,他們都對我有所提防,對權貴的事情三緘其口,要麽就是全都是溢美之詞。等混熟了,又發覺跟我一起混真撈得到好處,這才酒過三旬開了話匣。
「要說那勤王世子秦軒可真不是個東西。
「不過是外室生的玩意,硬是靠著女人變成了世子,現在權傾朝野。
「說不準以後,還有更大的造化呢。」
我給他倒了杯酒:「靠女人?我只聽說他之前娶的世子妃十裏紅妝富了勤王府,難不成還有別的?」
「哈哈哈,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秦軒會勾搭女人敢稱第二,無人敢稱第一!
「他長得俊俏,未曾及冠,就私定終身了好幾次了。」
我垂眸:「這聽著可真稀奇。」
「可不是麽?他無權無勢,又不通武藝,不能英雄救美,但就被他鉆營出了別的路子。
「他專找我們這種下九流的人,私下裏觀察那些高門貴女喜歡去哪家寺院道觀,何處遊玩。
「然後找人手『追殺』他自己。再被那些高門貴女所救。」
他滿臉鄙夷。
「世上哪有那麽多巧合?可勤王世子長得好,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以身相許。高門貴女看多了話本子都吃這一套。加上貴女們矜貴,也不好聲張與外男熟稔,自然就方便了他行事。
「貴女們把他當做未來夫君,出錢又出力,還在父兄面前說他好話,南疆當督軍賺的功勞就有貴女們的一份。當然要說最好騙,大概就是那位死了的前世子夫人了。聽說小時候就著了秦軒的道,也不知道那小子是不是天生的小白臉。」
我握緊了拳頭聽他繼續說。
「衛家遠在北郡,不知道京城這些私底下的破爛事兒。再加上他家鞭長莫及,反應過來已經晚了。
「那位夫人也算是聰明伶俐,攢下大份家業,還未成親前就出錢又出力。可惜,嘖嘖,嫁妝全都進了勤王世子的口袋,死了個不明不白。
「這不,原夫人屍骨未寒,秦軒已經要尚公主了,本朝可沒有駙馬不得幹政的規矩。聖上體弱,皇子們又都年幼,這勤王世子說不定要有大造化呢!」
我心底暗恨,面上不顯,「難不成就沒有人戳穿秦軒?」
他突然反應過來,酒醒了大半。
「這話可不能外傳!之前想敲世子爺一筆的現在全都死了……」
14
我與勤王世子秦軒相比,身份雲泥之別。
正面報仇,只有找死的份,我當然沒那麽蠢。
要與如日中天的秦王府抗衡,唯有皇權。皇上不是我能搭上的人,但秦軒能做初一,我就能做十五!
一個月後,我在京城外,一座偏僻名聲不顯的道觀附近買下了一間茅草房。
每日在茅草房外放上新鮮蔬果清水,供來往行人墊墊肚子,遇到道觀小童,給他們一些點心零嘴。
沒過多久,我就與他們混熟,給他們表演些魔術,美其名曰,奇門遁甲之術。
小童們不服,請來師父拆解我的術數。
物理化學,古代怎麽可能比得起現代?道長輸得一塌糊塗,不得不承認我術法了得。
而後又與我比數學,更是輸得一塌糊塗。
為我斷相批命,也是八字未對一撇,大受打擊。輸了比試,只能將我引薦給觀主。
觀主見我後,看面相,批八字,面色驚疑不定久久不語,最後長嘆一聲:「不知是福是禍。」
「您若幫我,對於您這道觀,就是福。收下我這個俗家弟子,揚名天下指日可待。
「不幫我嘛,您的弟子輸給了我,師弟也輸給了我,您這道觀本就清閑,香客聊聊無幾,這事要是再都傳出去,哈。」
15
我成了道觀的俗家弟子,在道觀附近的草房裏,每天只要穿一身白衣化上妝,裝脫俗,燒上幾炷香,把草房弄得仙氣裊裊,再偶爾裝神弄鬼,幫幾個心裏有鬼有病的香客答疑解惑。
現代的騙術拿到古代,簡直是降維打擊,只要順著他們說,這些心中有鬼的人就能自己腦補出想要的答案。
再讓觀主說上幾句雲裏霧裏給我捧場的廢話,短短幾月我的名氣就傳到的京城,給道觀帶來不少香火不說,自己也名聲大噪。
又過了兩月,我已被傳得神乎其神,有人說我是仙人下凡轉世為人,當然也有人說我是山野精怪。
我的草房外終於來了一位我想要的客人。他來時已經入夜,只帶著幾個侍衛和隨從十分低調。
權貴們的畫像我可沒少看,一眼就認出那位走在正中央被人攙扶的瘦削老者。
「拜見恭王殿下。」這就是我等的人。
當朝有兩大外姓王。
一個是秦軒所在的勤王府,一個就是恭王府。他們與開朝皇帝一起打下江山,又站穩了腳跟。
如今皇帝身體不好,兩大外姓王把持朝政,誰都不讓誰。
但最有趣的是,無論皇宮還是王府,全都子嗣不豐,還都生下不少夭折的孩子。
用現代的眼光看,這就是頻繁近親結婚的下場。
皇室的皇後,每一代都是這兩大外姓王的女兒之一,這兩大外姓王也都尚皇室的公主,一代代下來,傻子越來越多,就算暗地裏處理了,也在外面傳出了些風聲。
可笑的是,現在這兩座王府和皇宮,最健康的男丁就是那個狼心狗肺的秦軒,外室生的只有他一個活了下來,其他都被王爺的公主正妻弄死了。
我眼前的這個恭王爺更倒黴,兒子全都死絕,只有一個不正常的孫子。
他當皇後的女兒倒是小妾生的沒什麽毛病,生下的外孫皇太子眼下也還健康,可問題在於,這外孫才五歲。
恭王爺已經年過七旬,眼看著沒多少日子,現在勤王府因為秦軒逐漸勢大他又扳不倒。要是皇帝死了,外孫打不過尚公主的秦軒,天下就要易主,恭王府就要完蛋,他怎麽能不急。
我打探勤王府的時候也打聽過恭王府,他早就開始急病亂投醫,不管是醫,是蠱,還是玄學數術,只要能給皇上治好病,能扳倒勤王的路子全都要試試看。
16
「你知道我是誰?」恭王看我的眼神有些危險。
我淡笑道:「我還知道殿下此次前來,所謂何事。」
他眼中多了警惕。
想要劍走偏鋒,就必須下猛料,「我能為殿下分憂,讓恭王府百年不衰。」
他面色瞬變,眼神陰鷙看我,「放肆!」
兩側侍衛就像得到了訊號,一把扯住我的肩膀,將我按在地上。
這都在我的預料之中自然也不慌,不緊不慢仰頭看他。
「王爺既不信我,就請回吧。」
我話音剛落,只聽「嘭」的一聲,房間裏宛如白晝。接著煙霧彌漫,好似要著火一般。
「護駕!」
我趁著侍衛被驚嚇甩開他們,在煙霧的掩映下竄進了身後的樹林。
這裏的煙花十分原始,更沒有閃光雷,我稍微按照記憶裏的配方改良,做出了劣質的閃光雷和煙霧彈。
想要試探我利用我,還要以權壓我,就要做好被坑的準備。
我唯一沒想到的是,會在臨時的藏身地遇到熟人。
「衛弦?」
我知道他有派人暗地裏找我,也知道之前那麽高調肯定會被他找到。
甚至知道,這段時間裏,有人暗中保護我處理宵小,但我萬沒沒想到的是,衛弦會親自來京城。
「你現在代管北郡,怎麽能無詔進京?」
衛家的北郡郡守是世襲罔替的,但正因如此,京城裏對他們提防得狠,錢財兵力全都被壓著,秦軒怕被報復,自從得勢之後,對北郡打壓更勝以往。
衛弦來京城,就是犯了大罪。
「浮萍,和我回北郡吧。」
「我想做的事還沒做完。」
「我知道你想給婉婉報仇,可你現在是與虎謀皮!當初沒勸住婉婉,現在我不能不勸你,我不想你也出事!」
我第一次看到,衛弦眼中帶上了懇切和哀痛。
其實我即便到現在都不懂,為什麽衛家人對我那麽好,因為衛婉喜歡我,還是因為我和她相似?
但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北郡已經是我在這個世界的家。我的家人被害死了,家因為敵人岌岌可危,我不能坐視不理,我要讓仇人付出代價!
而且我不能牽連北郡,我用的是在南方時候買來的身份,沒有親眷,背景幹凈。
「衛弦,你走吧,不管我做什麽,都別來找我。等到我全身而退那一天,就是我回去找你們的時候。
「你都知道我要禍害一方,怎麽能半途而廢。」
我好說歹說,衛弦都那麽可憐的看著我。他這人不是這個性格啊,難不成也被穿了!還是他看出我吃軟不吃硬?
我勸了一晚上,眼看著天空泛起魚肚白,我也該回去把戲唱完,衛弦終於開口了。
「我留下人護你,你不能拒絕!不然就跟我回去。」
我沒能拗過他,不過打定了主意,萬一有什麽事,就把人支走。
17
沒過兩天,恭王府得罪了仙女的訊息就傳遍了大街小巷。
傳來傳去,甚至傳成了恭王想要娶仙女生孩子,大半夜去虜人,結果觸怒神靈,降下旱天雷,把恭王府的眾人霹得屁滾尿流。
說書人甚至改名換姓的把恭王夜探仙女住所的事情編成了段子,添油加醋,十分傳神。
我當然功不可沒,當然也有勤王府趁機落井下石推波助瀾的效果在。
我就是要把恭王架在火上烤。
等他恨得想要滅了我,卻又不能忽視我,時機也就到了。
又過了幾日,大街小巷傳遍了這個神話段子,約摸著宮裏也能得到些訊息,我給恭王府送了封信。
僅過了半日,恭王就如我信中所寫,大張旗鼓的來了我剛落腳的道觀。
圍觀者眾多,觀主與我一起相迎,又在我的安排下,天降異像,數日來的流言瞬間成了笑話。
等到圍觀的人被屏退,只剩恭王與我兩個人面對面,他這才激動詢問:
「你信中說的可當真?」
我端著仙子的風骨:「自然是真的,在下不打妄語。
「夢中仙人點化,就是為了戳破奸人伎倆,在下不圖金銀名利,只為讓那人不能禍亂朝綱。
「等到事畢,就是我功德圓滿,飛升之時。」
古人大多信神鬼,恭王死了那麽多兒孫只會更甚,之前他懷疑我,想要打壓我,我給了他個下馬威,讓他吃了點兒苦頭,一個巴掌一個甜棗,再加上鬼神之術,他就會將信將疑。
現在我又直接去了他身上謠言,把打算拆穿勤王世子的牌放到明面,他就算不信全部,也知道我與他一條心。
泡茶的功夫,我在他面前變了幾個近日來勤加練習的近景魔術,見他眼中浮現敬畏,就知道這事成了一半。
「王爺,在下信中寫的不夠詳盡。」我把勤王世子秦軒勾搭貴女的事情說得明明白白,恭王面色由青白變得紅潤。
「您大可以去詳查,證人所在方位,在下可以推算給您。」
看樣子塔克辛了七八分,只是仍有疑慮。
我早就清楚,秦軒勾搭貴女頂多只能算是私德有虧,就算那些貴女的爹娘兄弟會恨得牙癢癢,也要對他笑臉相迎。更有甚者,會想著趁這個機會把女兒送過去,想圖個大造化。
恭王戳穿這件事,說不定還得會開罪別的權貴,得不償失。
我知道他心中顧慮,壓低聲音在他耳邊放出最後一個大雷。
聽我說完,恭王當即跳了起來。
「當真?」
我真怕他抖得昏過去。
「自然是真,您盡可調查。在下願在聖上面前揭穿此事。」
「如若是真,本王願進言皇上,讓仙子做國師!」
我輕笑,「那就不必了,在下為的是天下蒼生,等此事畢,自會離去。」
18
恭王雖說已經失勢,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外加我透露的訊息,很快就將秦軒勾搭貴女的事情調查得七七八八,還找到了兩個沒被滅口的證人。
私底下又試探的聯絡了那些女子的父兄,再加上皇太子的關系,暗地裏稟告了皇上。
最怕皇權旁落的就是皇帝,現在秦軒日漸囂張,開始不把病弱的皇帝看在眼中。
我敢說最想除去秦軒的就是皇上,他缺的就是一個足夠的把柄。
又整整過了三個月,我坐穩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仙子人設。
這段時間找我麻煩的人不少,要麽被我打發嚇走,要麽被衛弦留下的人處置了。
這一日,我等的人終於來了。
我被恭敬的請到了朝堂之上。
皇上在高位上俯瞰我,「聽聞,你被仙人點化?」
「民女愧不敢當,仙人只是入了民女的夢,提點了幾句。」
「仙人說了什麽?」
我躬身垂眸:「稟聖上,仙人對我說,當朝有禍亂朝綱之人,妄圖玷汙皇室血脈,斷送本朝基業!」
勤王怒喝:「大膽!」
我瞥了他一眼,面露同情之色,「小女子句句屬實,請聖上明鑒!」
「那你說說,仙人說禍亂朝綱的是何人?」
我目光掃過重臣,指向秦軒:「勤王世子!」
勤王暴跳如雷,秦軒更是氣得發抖,他們應該發現了,今天是鴻門宴。
當即,那些與他們一條心的臣子們開始對我橫加指責。
我也不急,聽他們七嘴八舌控訴,等聲音稍歇,一個個看過去。
「張禦史,你放的印子錢害死了多少戶人家,你可數得清?」
「許侍郎,你的兒子強搶民女,他的爹娘上告無門還被打殘,可是你的手筆?」
「董尚書,你買賣官職,泄露科舉試題,按律當誅呢。」
「你,你,你含血噴人!」
他們三個暴跳如雷,我把袖中的證物奉上。
當「仙子」自然也有當仙子的好處,那些求告無門的百姓都把我當成了救命稻草,白日裏不敢找我,也會在夜裏哭訴。
上行下效,這朝堂早就爛透了,我今天就要他們狗咬狗。
皇帝和恭王大概也沒想到還會鬧出這種事,等皇上拿到手中證物,險些昏厥過去。
「好啊,好!你們大膽!來人,把他們三個給我拖下去!」
「冤枉啊,冤枉!」
朝堂眾臣看向我驚疑不定,再不敢多言。
只有勤王不服,現在他們勤王府勢大,還有秦軒這個好兒子前途無量,他怒斥:「大膽妖女,誣陷我兒!」
「王爺,您糊塗啊。」我撣了撣一角,同情看他:「世子真是您的兒子麽?」
一石激起千層浪,滿朝皆驚。
最驚的還是勤王,他整個人都不好了,看著我抖著唇,好像被雷劈了。
秦軒這次再也忍不住,跳出來喊:「妖女,你含血噴人!」
「我含血噴人?」我輕笑,不等他回過神,我向皇上淺施一禮。
「仙人在夢中告訴我,勤王世子乃妖星降世!不僅混淆勤王血脈,還妄圖顛覆皇室大統!」
我轉頭看向秦軒,「世子,你可敢當著滿朝文武的面,滴血認親啊?」
秦軒是外室所生,生母還曾是花魁,身份本就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地方。
勤王以前也是因為懷疑他非親子才冷落。
後來見秦軒長大了有出息,和勤王又有四五分的相似,再加上其他兒子傻的傻殘的殘,這才認了這個兒子做世子。
懷疑秦軒的血統,就是戳到了勤王最敏感的那根神經!
不等這對父子再開口,皇上把戲唱了下去:「什麽?這話可當真?」
「回稟陛下,千真萬確,夢中仙人就是如此告訴民女。近幾年災情不斷,禍事皆因秦軒而起,他混淆血脈,妄圖迎娶公主就是鐵證!」
皇上當即吩咐:「來人,給勤王和世子滴血認親!」
我掃了眼恭王,看他眼中止不住的笑意,就知道這事已經成了。
只要在茶碗中放上鹽或者醋,那血液自然不會相融。
不管秦軒如何掙紮,在他不得不滴血認親那一刻,他就已經完了。
結果出來那一刻,勤王表情呆滯,秦軒崩潰發狂。
「我冤枉,冤枉啊!一定是有人做了手……」他話還沒說完,就被禁衛堵住了嘴。
皇上下令:「把人拖下去!」
等人被帶走,朝堂眾臣呆滯地看向我。
皇上面帶笑意看向我:「仙子為國分憂,可要什麽獎賞?」
我心頭冷笑,皇上、恭王和我一同做局除掉秦軒,獎賞?給我的獎賞就是把我除了以絕後患吧?
我輕笑一聲,福身施禮。
「陛下,民女何德何能求您賞賜,民女既已完成仙人囑托,便該歸去了!請聖上賜我車馬,前去望仙山。」
「準,賜華蓋。」
我乘上皇帝賞賜的華蓋車馬,從皇城而出,宮城外的百姓們緊隨其後,越跟越多。
三個時辰之後,我舍下馬車隨從,爬上望仙山最高的山崖,對跟在數十米外的百姓和宮人道。
「我已完成仙人所托,諸位保重。」
崖上升起煙霧,確保下面的人看不到我後,我縱身一躍,落在了崖下十多米的一張網上,又被人拖到了山間夾縫,被攬入一人懷中。
「衛弦,你怎麽又來了?」
「我不來能行麽,怎麽給你收尾!」
他說的也對,還需要專業人士掃尾,把這裏有人待過的痕跡清除。
畢竟煙是我放的,目的就是為了有乘風而去的效果。
我迅速改換妝容換了衣衫,帶上頭巾,岣嶁肩膀,變成普通仆婦模樣,衛弦也變成了山野村夫,他帶來的心腹掃尾,我們迅速混跡到山頂的人群中,跟著他們觀察山頂。
「仙子不見了!」
「仙子飛升了!」
百姓們跪了一地,就連跟著我上山的宮人們也都跪下誠心叩拜。
一月之後,秦軒被羅列罪行百余項,斬於菜市口。
勤王連帶著數百官員都被治罪。
秦軒到死也不知道我是誰,又為何非要殺他不可,我就是要他死不瞑目。
又過一月,我與衛弦回到北郡,在衛婉墳前上了三炷香。
「衛婉,我回來了。」
我雖在異世宛若浮萍,是你給了我一根線,讓我有了歸處,願你來生安好。
(完)